就像很久以前,火星照耀十三个州府。
——查海生
这里的山没什么特别,唯有那漫山遍野的枫叶像极了荒原里燃起的熊熊大火。
这样的场景每年秋天都能在离族的森林里看见,但冯苗凝知道这儿不是离族。
因为在那群山之中耸立着一座巨大的八角黑塔。
黑色的风铃轻轻飘荡,在黑塔第九层的外檐边上坐着一位年轻男子。
细碎的阳光落进他澄澈的双眸里,从而有了别样的蕴意。
秋风吹着他漆黑的衣袍,他仰望着天宇,不知是在想二更的风还是三更的月。
也不知何时风铃不再摇晃,呦呦的叫声却在枫叶中响起,一只雪白的鹿出现在山上,溶溶云雾在它脚下舒卷,它走向另一座山头,卧了下去。
年轻的男子看着那只卧在枫叶间的白鹿,想起去年和朋友在山间看过的桃花水,谷物生长,正是时候。
白鹿对着冯苗凝叫了一声,便站起来绕着黑塔慢悠悠的踱步,山丘间的红渐渐熄灭。
小草无视了时节的束缚,从枫叶下钻出来。
细草如毡,带着清晨特有的小水珠。
光秃秃的枫树迎风摇曳,很快便连出一片绿。
小虫子在松软的泥土间打着滚儿,五彩的鸟儿展开翅膀从草丛间窜了出去。
如男子所想,谷物生长,正是时候。
“这样的生命,很痛苦吧。”天地间响起这冷冽的声音,仿佛什么东西突然断裂了,男子从沉思中惊醒。
他注视着天穹下那位白衣的女子,过了许久,说道:“上千年不见,你不仍是带着仇恨这般痛苦的活着。”
白衣女子蓝湛冰冷的眸子闪过一丝寒光,天空落下细雪。的确千年不见,可他却没有多少变化,她记得人族的生命不过短短数十载,便有波澜起伏的一生,也能构造起一个与光同尘的环境,但他始终不一样。
为了一个承诺,便抬头仰望天空千年,女子想起很久以前的自己。
女子看了一眼冯苗凝,然后将视线移动到男子身上,开口说道:“许久以前,我也像她一样能放肆的奔跑,可东冥龙族的征伐,让我变成了你们熟悉的模样。”
当年的事情男子虽然没有亲眼见到,但古书《天地启示录》曾记载,纯系的凤族在那场战争里断了传承,紫云岛自九天之颠落入荒海。
男子微微低头,看着那只恐惧的白鹿,安慰道:“我阻止不了,抱歉。”
寒雪簌簌而下,那只白鹿颤抖得愈发剧烈,她的声音像隆冬的风一般刺骨:“何必说抱歉,万物虽能复苏,我却不能回到当初。”
话落后的世界,万籁俱寂,那座黑塔似乎立在了时间的尽头。
“对了,还没恭喜你越过了那条线。”女子面无表情的祝贺道。
“既然知道我已经越过了那条线,你还回来干什么。”
白鹿在山头痛苦的低声哀嚎着,这句话不是问题,而是两个极端的对峙,生死之间有大恐怖,它承受不了。
“可我一直便在那条线上。”寒风吹动女子的白衣,她沉默了一会儿,解释道:“你可以这样理解,万物以我为源,我与天地共生。”
语言似乎自古以来便有将世界由混沌变为清晰,将完整归于零碎的功能,就像现在,白衣女子说完这句话后,天地的五颜六色便只剩下一味洁白。
男子拍落肩头的积雪,再抖了抖漆黑的袍子,安静地站在塔上,仿佛身处天地之外。
他仰望着女子,眉目中没有故事,只听锃的一声,四海剑化作一道剑光,刺向天穹下的女子。
忽然冯苗凝背生冷汗,一个男孩伏在冯苗凝耳畔轻声说道:“看与不看陈封昂都打不过玄幽,你回去吧。”
她睁开双眼,大口喘着气。
这世界哪有半点白呢,从小这黑暗便如影随形地笼罩着自己。
这世界没有白。
“做噩梦了?”她身边有女子问道。
冯苗凝听得出这是柯青觅的声音,便轻轻嗯了一声。
柯青觅抚着她的黑发,不知道要说些什么。
“今日族中要举行六族会议,这会儿应该很忙,姐姐你来这儿干什么?“
“正要给你说这件事呢。”柯青觅坐着冯苗凝身旁,闭上眼睛,感受着来自森林深处的微风,喃喃道;“林怀族长让我带你去南槐树那边玩一玩。”
“我?”冯苗凝伸出手抓住一枚飘落的枯叶,然后凝望着掌中的那枚枯叶,轻声道:“还是算了吧。”
柯青觅握住她冰冷的手,问道:“你知道为什么我在族中最喜欢你吗?”
冯苗凝一愣,柯青觅轻轻晃动她的手,道:“你看,黑暗中的我们没有影子。”
居然有人喜欢没有影子的世界,真是一朵好奇葩,冯苗凝没有说话。
柯青觅想起自己方才的奇遇,便提了起来:“你知道吗?刚刚这里有只白鹿,可我走近你的时候它消失了,真是奇怪了去了。”
白鹿,在梦中冯苗凝也遇见了一只白鹿,只是那只白鹿在山头上痛苦的哀嚎,自己却不能帮它。
当她想起白鹿,黑暗的森林中突然出现一只白鹿,它身上的光芒辟开黑暗,然后优雅踩着步子朝冯苗凝走来。
坐在苔藓上的冯苗凝面色凝重的站了起来,这头白鹿与梦中的白鹿一模一样,难道梦是真的?
柯青觅站起来将冯苗凝的手引向白鹿:“我想,它是为你而来吧?”
白鹿低头蹭着冯苗凝的手,冯苗凝露出久违的笑容。
愈发纯净的光自白鹿身体内发散而出,它们像藤曼一样爬上冯苗凝的素手,最后凝成一个镯子。
黑暗逝去,二人抬起头,浓绿的树叶在风中飘着,发出飒飒的声音。
太阳的光芒驱散阴翳落到冯苗凝满是笑容的脸上。
离族南疆向南十万里,百万里依旧是艮海海域。
当离族森林里的黑暗逝去,在无风的海面上有一叶小舟往远方划去。
相传玄幽冰临天下之后有许多苍族被贬入艮海,因此这片海域生活着各种奇奇怪怪的生物,也散落着内陆不曾有的宝物。
风微起时,天际已泛着薄薄的暮色。
小舟内响起一声叹息:“又过去一天了,鲲怎么就这么难寻呐。”
少年躺在小舟内,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闪着星光,掩不住的失望从眼角流走。
太阳西沉,余晖消逝,圆月皎洁,南方几十万星辰微微闪烁。在少年睡去的小舟下,酷寒的冰层隔绝海水,透过冰层可以隐约看见下面有一座庞大的城市。
这里的水压和气温使许多生物都不能生存下来,但苍族中的鲛人是个例外。
突然,在冰层的裂缝游过一条银色的鱼,他穿过黝黑的海水,在黑暗之中留下银色的痕迹。
只是刹那,他便来到冰层之上。
下方的城市宏伟而肃穆,男子将手按在胸前,一手对着冰层结了个手印,屈膝道;“大人,六族会议即将召开,我身为苍族一员,必须前往。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都不能守护这座城市,请您勿怪。”
过了半晌,微光出现在城市深处,随后笼罩着整个城市,照耀着冰层折射出晶莹的寒光。
一道声音悠远深沉,在深海中回荡:“去吧,离族强大,人族繁盛,其余三族各有所立,唯我苍族势弱,你要记住在会议上与各氏互帮互助,为我苍族重立声望。”
“告退了。”男子足尖一点,瞬间远离冰层,来到万里之遥的海面之上。
飞溅的海水笼罩小舟。
少年恰好睁开双眼看见男子夭矫的身姿。
“鲛人!”他趴在小舟上,只见鲛人落入海中急速远去,光尾过了许久才逝去。
在远处的一座小岛上站立着一位男子,他血红色的大氅在海风中微微飘动:“哦,来了。”
不远处的老者眼角抖了抖,他低声对身边人说道:“唐晖殿下就不能换一个礼物吗?那可是鲛人族的族长。”
“我说齐平老儿,你忘了三天前的事?我们决定不了殿下的意志,莫说是鲛人族的继承者,就算对方是元族的那位小姐,我们也得照做啊。”
叫齐平的老人沉默着,虽然这些事没什么道理可言,但若对方是元族的那位小姐更好,这样追杀自己的队伍中可不又得添一票大人物。
“齐平,我和霄云先走一步,你照看好殿下。”一直不说话的人转过身,看着鲛人消失的方向,吩咐道。
齐平无声地颔首,而那两人已经划破天际,向远方落去。
(白狗是黑黑的著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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